本帖最后由 葉赫娜蘭.孤城 于 2011-6-30 16:46 編輯
字字如蒸餅 ○許石林
宋朝的蒸餅是什么樣子?我沒有查。
對(duì)宋朝的蒸餅起興趣,原因是讀了書法大家米芾的一些論書文字。米南宮作書論書崇尚“真趣”,其人也很性情,人稱瘋子即“米癲”、“米癡”。有一回,米芾到今江蘇儀征那個(gè)地方出差,在船上遇見了“官二代”、宰相蔡京的兒子蔡攸。蔡攸得瑟,在米芾面前顯擺他得到的王羲之《王略帖》。米芾一看,眼珠子都快出來了,口水都流到江里去了??戳撕芫?,末了他把《王略帖》一卷,放入自己袖筒里,拱手告辭。蔡攸一見,急了:“老米你干嘛呀你?”米芾瞪著眼睛說:“有一個(gè)問題是不能談判的,就是:你,必須把這個(gè)給我!”說完眼睛一閉,作死人狀。蔡攸說:“你沒事兒吧你?讓你看看就得送給你?喝多了吧?這我好不容易弄到手,還沒到家,見你來,好心給你瞜一眼,別人我還不給他看呢……”任蔡攸怎么說,米芾就像一袋子米一樣,巍然不動(dòng)。蔡攸都快哭了。終于米芾說話了:“那我用別的畫跟你換!你到我家去,看上什么,隨便拿!”蔡攸不干。米芾猛一睜眼,大聲說:“你不給,我就跳江死給你看!”說完即抓起衣服就往船頭跑,欲奮袂一跳,邊走邊喊:“誰也別欄著!”蔡攸嚇壞了。趕忙說:“老米老米!給你啦給你啦還不行嗎?唉呀!怕了你了。”米芾這才止步:“嘿!早這么說不結(jié)了嗎?”
這個(gè)故事跟蒸餅沒關(guān)系,就是說米南宮這個(gè)人,很狂的。他論書法,對(duì)前人多有譏貶,沒什么好話,如評(píng)價(jià)初唐書法家薛稷寫的“慧普寺”三字,“字字如蒸餅”,真是讓人哭笑不得,這就跟形容一個(gè)女子長得臉跟大包子似的、一笑又變成燒麥一樣嘛!他的“蒸餅論”常用,這個(gè)字如蒸餅、那個(gè)字如蒸餅。他還說杜甫曾夸獎(jiǎng)過薛稷寫的“慧普寺”三字,“蛟龍岌相纏”,米芾對(duì)此很不屑,他說就像小孩子手里那拿著一塊蒸餅一樣(“乃如奈兒握蒸餅勢(shì)”)并且判斷杜甫不懂書法。簡直可以說在他看來,晉、唐、五代至宋,書法史上一直有一個(gè)“蒸餅體”。
但是,狂人米芾的書論,影響了很多人,盡管有過刻之處,至少給人以警示,不要把榜書寫得如蒸餅。不過古人不像現(xiàn)代人,有“歌頌依賴癥”和“贊美依賴癖”似的,現(xiàn)代人,你評(píng)論他的作品,只許說好,說得多好都不嫌齁得慌,沒有不好意思的。宋代另一位書法大家黃伯思,給別人的書法作品題跋,直接把丑話寫到人家的書法作品后面,摳都摳不掉。
這才是真正的文藝評(píng)論。這種風(fēng)氣的泯滅不足百年——現(xiàn)代書法家沈尹默先生撰文說:他秉承家學(xué),從小就注意練字,25歲那年在杭州見一位姓陳的朋友,劈面就說:我昨天在別人那里見到你一首詩,詩很好,但是字其俗在骨。很不客氣。聞過則喜,沈尹默聽了,心里當(dāng)場不舒服,過后覺得人家說得對(duì)。于是苦練十多年,終成一代大家。
如今這種當(dāng)面給別人說真話、說丑話的風(fēng)氣沒有了。關(guān)鍵是,好像文藝界、文藝家都不需要真正的文藝批評(píng)了,你好我好大家都好。我不知道,這種好好好的風(fēng)氣,將來會(huì)吹出什么好果子? 2011年3月26日
(下面是原文出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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